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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端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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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宸公主卻也沒有與姬家兄弟共處太久。

找著地方, 坐下不過聊了一刻鐘多點,就聽窗外有紛亂的腳步聲,侍衛們去看了眼, 回來道:“公主,鳳凰街那處似乎是踩傷了人。”

福宸公主「啊」了聲, 擔憂問:“可有人去報予金陵府少尹?”

“屬下方才出去看的時候,已經瞧見派人過來了, 我還瞧見了許大人的人。”

許大人是殿前司的人, 直屬皇帝, 福宸公主放心了, 說明宮裏父皇也已知道,燈會年年辦,人多總會生事,從前也曾發生過踩踏事件,倒也不嚇人, 只要處理得早, 問題就不大。

既然如此,他們也不便再繼續喝茶, 姬家兄弟也擔憂家裏兩個妹妹, 正要派人去帶她們過來。

福宸公主便道:“我派侍衛去幫你們找兩位妹妹過來吧。”

她主動提出, 姬家兄弟自是應下。

又等了片刻,侍衛們帶著姬家兩位姑娘來了,福宸公主也沒仔細看, 她知道這兩位姑娘的出身,從前也就罷了, 如今她與姬昭關系越來越好, 心裏自然有些看不上她們, 主要是看不上她們的娘,順帶著她們。

她下巴微擡,露出淡淡的疏離笑容:“今日不得空,下回邀請兩位姑娘來我府上玩。”

說完,她朝姬家兄弟點點頭,直接走了。

大娘子嚇得腿都有些軟,方才福宸公主可是半點不含糊,正經公主架子擺出來,還是很能唬人的,就連一向有些潑辣的二娘子也不由噤聲。

姬重淵納悶問姬重錦:“公主剛剛怎麽忽然變得,唔……”

他不大會形容,只是與和他們說話的時候判若兩人,姬重錦卻能理解,是因為姬昭吧。

福宸公主上馬車,侍衛趕了馬車要走,漸漸又停下來。

“怎麽了?”青金皺眉掀了簾子出去,又笑著提回來一盞燈,遞給她,“殿下,姬家大郎君送來的,真好看。”

福宸公主看向她手中的燈,玉蘭花的模樣,花蕊上還綴了鵝黃色的寶石,布制的花瓣被燈光映照出淺淺的白,仿佛那真的是春日裏枝頭上盛開的玉蘭花。

福宸公主立馬就笑了,從青金手中接過燈,問道:“他自己送來的,人呢?”

說著,她已經掀開窗簾往外看去,姬重錦正要走,聽到動靜,回身看來,隔著幾步遠,他朝福宸公主笑笑,拱拱手之後,轉身從容離去。

福宸公主目送他幾步,才松了手放下簾子,靠回來,雙眼含了笑,仔仔細細地看那燈。

多虧有踩踏事件在其中打岔,仁宗的確沒空去過問東宮裏的太子,夜裏忙著叫人進宮,安排城裏的事。

此時的東宮裏,內室外,保慶與程深全都低著腦袋。

他們面前,張姑姑叱道:“上回如此,這回亦如此,你們倒是告訴我,到底是何緣故!怎麽殿下但凡出宮,就得出事,我們殿下好端端的,能自己昏過去?!尤其今日,就連衣服都換了一身!我瞧那羅禦醫也不敢同我說真話!盡拿那些廢話哄我!”

他們倆說不出話。

張姑姑再叱:“你們兩個小崽子是看姑姑老了,翅膀硬了?!你們不說?再不說,我到陛下跟前說理去!”

他們倆嚇得趕緊拖住張姑姑:“姑姑姑,好姑姑!您別這樣!”

張姑姑轉身朝外走:“我這就找陛下去!”

身後跑來小太監:“殿下醒啦!”

他們仨立馬轉身,整齊一致「嗖」地往屋裏沖去,小太監只覺得眼前一晃,再看看,人就都沒了,這也太快了吧!

宗禎已經由小太監扶著靠坐在床上,見到他們仨進來,看他們仨一眼。

張姑姑的眼睛一熱,上前來問:“殿下還有哪裏不適?”

不知是不是連著幾個月來的強身到底有了效果?雖說還是很難受,渾身酸疼,宗禎卻覺得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好上些許,骨子裏好歹是有勁的,不至於軟得坐都坐不住,雖然又是拜姬昭所賜,他心情倒還算可以,較為平靜,起碼驗證了這幾個月強身的成果,令他堅信,長此以往下去,自己會越來越好,不得不說,這倒也算是個好消息。

只是精神還是有些弱,宗禎扯出一抹微笑,表明自己已經無礙。

張姑姑又要哭了,宗禎明白她的擔心,她是母後的陪嫁侍女,母後過世後,父皇是想放她出宮榮養的。為了他與福宸,張姑姑不願出宮,姑姑終身未嫁,他與妹妹,就是張姑姑的孩子。

張姑姑含了眼淚,小聲道:“殿下,上回問您,您就不願與我說實話,這回待您好了之後,一定要告訴姑姑到底是為何,這宮外到底是有什麽豺狼!”

豺狼?

宗禎忽然極想笑,不過張姑姑說得也不錯,姬昭折騰人的本事,比豺狼還要更甚。

他想,他也不用再為上次的事愧疚了,姬昭分明生龍活虎得很,輕輕松松就能弄得他倒在床上,定能好好活著繼續氣他。

精神到底不好,宗禎喝過藥後,便又繼續睡了。

街上的百姓們早就回家去了,今日的踩踏事件無人死亡,只是踩傷幾人,府衙裏專門派人送他們去醫館,嚴重的這些天就住在醫館裏,藥費由官府負責,不嚴重的都被侍衛們護送回了家。

禁軍們在街上巡邏,遇著神情、舉止鬼祟之人,便要攔下來問一問,雖說踩踏事件偶有發生,大多是因燈會上人太多而起的意外,萬一是人為呢?

即便出了意外,直到正月最後一天,哪怕是為了新年新氣象,街上的燈也不會撤,好在明日起,看燈會的人總歸會少上許多。

城裏很安靜,只有禁軍整齊而又沈沈的腳步聲,偶爾有狗叫聲、嬰兒的啼哭聲,家家戶戶的大門皆緊閉。

雙泉街街尾,前屋是家綢緞鋪子,後屋有個院子,住著鋪子裏的掌櫃。

何七娘坐在桌旁,沒有點燈,手邊是冒著熱氣的茶,她不時拿起茶盞,吹口氣,茶放涼了,她也沒有喝,似乎在等著誰。

月中的月亮最是圓,滿庭如水銀色月光,這樣冷的天氣,她也沒有關門,仿佛在賞月。

直到有人從墻頭輕飄飄地翻了進來,庭中出現一個黑色影子,何七娘仰頭將一盞涼茶喝盡。

那人直接走進來,反手將門關上,背靠著門,皺眉看她。

何七娘也面露不快,低頭只看那門軸。

“你這次太急了。”那人終於開口。

何七娘仿佛那被點著了的爆竹,再沒有在姬昭面前那副一板一眼的模樣,擡頭就氣道:“我急?我若是不急,現在還憋在劉家當傻子呢!再憋下去,我遲早殺了他們全家。你們倒是不急,總想著找機會,可曾找著機會?起碼我現在搭上了駙馬!”

對方冷笑:“之後呢,你又打算如何做?親手殺了駙馬?殺了太子?殺了公主?”

何七娘也冷笑:“你心疼?”

對方的氣息凝滯片刻,警告道:“你別胡鬧!別想著現在就動手!更別對姬昭動手!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,小心被皇城司的人盯上!我今日不過小試一番,故意制造混亂,踩傷幾個人,禁軍這就出動了,一直在巡邏,皇城司的人定是藏在深處暗處。皇帝雖無能,卻也尚未無能到任由他人玩弄的地步,僅靠你我,根本不能成事。”

何七娘不說話。

“為何不回我話?”

何七娘這才氣沖沖道:“我從未胡鬧!我這次本打算引得公主與姬昭之間起些齟齬,好叫皇帝也看姬家、殷家不順眼,誰料姬昭那個傻子倒是對福宸公主一往情深得很呢!看也不看我一眼,公主也護著他,至於太子麽,嘁,那就是個病秧子,倒也相信姬昭,屁都沒放一個,這整個皇家是被姬昭灌了迷魂湯吧,什麽玩意啊。”

對方再語帶警告地說:“並非每個人心裏想的,都是你看到的,也別總覺著自己天下最聰明,你好自為之。”

說完,他轉身要走。

“不留下吃碗湯圓再走?我親手包的……”何七娘的聲音終於軟了下來,“今日是上元節,我們很多年不曾一起過節了。”

他看何七娘,聲音也跟著緩和下來:“我不宜久留,明日我就要離開金陵,你多保重。”

“哥哥……”何七娘起身,走到他面前。

他伸手摸摸何七娘的頭:“千萬別擅自做決定,答應哥哥。”

何七娘遲緩地點點頭,“下回再吃吧,我得走了。”說罷,他松開手,又看她一眼,走到院中,躍起,腳尖點著樹枝,翻出墻頭,很快不見。

何七娘站在門邊,看著空空的院子,喃喃道:“每年都說,下回吃,下回,又是哪個下回呢……”

天亮後,宗禎再次醒來,精神好了更多,他坐在床上喝藥。

苦得很,他仰頭一口喝盡的時候,忽然想到姬昭給他的那一匣子糖,隨口就道:“駙馬給的糖呢?”

“啊?”保慶與程深不太懂。

宗禎這才反應過來,心中覺得好笑,對於昨夜出手相救姬昭一事,宗禎的心情極為覆雜。

畢竟,上輩子的仇恨埋藏在他心底的同時,姬昭也的確曾是他的摯友。嚴格說起來,他不過才死了幾個月,臨到死才知道姬昭的真正面目。

生死關頭,腦袋一熱,救姬昭,算是曾經作為朋友的本能吧。

傷及自己的身體,宗禎的確是有些後悔於這樣無用的本能,但更多的還是無奈。

無奈之外,他還有些慶幸,幸好姬昭沒事,不然這次姬昭不知又要病多久,他皺眉,將這股名為慶幸的情緒死死地壓了下去。

昨晚兵荒馬亂的,那些侍衛們還不曾來得及將當時的事情仔仔細細地告訴他們倆。

保慶想了想,雖不知糖是什麽,但駙馬的確是給了東西的,原本不打算拿出來給殿下瞧的,他與程深對視一眼,立馬去取了個荷包來,遞給宗禎:“呃,殿下,這是昨夜咱們離開侯府時,駙馬給的。”

宗禎將藥碗遞給他,接到手裏,拿出塊玉佩,想到上回的事,更為無奈地問:“又是「信物」?”

他們倆「嘿嘿」笑。

宗禎正好有很多事要問他們,看著那枚玉佩,又道:“我的呢,也被他給搶走了?”

“嘿嘿……”他們倆繼續幹笑,並且低頭,顯然誰也不願意說。

“程深來說……”

太子殿下點名,程深只好低頭苦著臉開始說:“是被駙馬給搶走的,駙馬力氣挺大的,直接上手拽的,腰帶也給拽走了,當時駙馬邊哭邊拽。”

“哭?”

“駙馬似乎極為自責……”程深將他知道的一一說來,包括駙馬躲在東廂不敢過來看他的事,也包括跟出來問地址的事,等等。

太子殿下聽得還算滿意。

雖說姬昭的行為很值得琢磨,他越來越看不懂姬昭此人,但起碼這次也的確將姬昭嚇得不輕,哪怕只是表面上。

他還當姬昭什麽也不怕呢,連「去殺了他」的話都能說得出來,不也有嚇哭的時候。

宗禎身子不爽,自是不好再去練箭,宗禎想起姬昭說,看到他眼下淚痣,立刻就認出他來了,又叫保慶去將書架上放著的那幅姬昭作的畫取來給他看。

保慶展開,他細細一看,果然眼下那顆痣也畫上去了。

他摸了摸袖口,問道:“那只兔子呢?”

他們倆懵了,同樣不知道什麽兔子。

宗禎面露不悅,他們倆立馬下去找,先去問侍衛,昨夜跟著出去的侍衛們懵了會兒,恍然大悟:“昨夜駙馬的確給了殿下一個兔子!殿下沒給我們,一直自己拿著呢,要麽是落在水裏了,要麽就是在昨日濕了的衣服的袖袋裏!”

保慶立馬吭哧吭哧地跑到浣衣房去,找到洗衣服的宮女,翻了好半晌,翻出那只瓷兔子,謝天謝地,沒有掉水裏不見了!

保慶拿在手裏看了看,又洩氣,就這?!十個大錢賣,都沒人願意買的東西啊!

確定不是他們殿下看錯了?!

他將信將疑地跑回去,宗禎已經坐在桌前看書,保慶小心遞上,就怕他們殿下要生氣。

宗禎接過去,看了看,放到筆架旁,與鎮紙放在一處,什麽話也沒說,繼續看書。

保慶這才呼出一口氣,出去,守在門口。

人都走後,宗禎才又擡頭,再看一眼那只兔子。

他記得,姬昭是屬兔的。

難怪非要他套兔子,宗禎伸手,輕輕摸了摸那只小兔子的耳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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